如果成本结构和收入模式是设计的形式，企业这个媒介的固有局限 性和可能性是什么呢？温斯顿•丘吉尔谈及民主时说过：“若是没有我 们已经尝试过的其他形式比着，民主就是最差的政治体制。”这番话同 样适用于资本主义。作为一个艺术家，为了围绕它们进行设计，或改变 它们，了解这些限制十分必要。

我把企业在艺术上的主要约束划分为以下几类：

1 •想象力问题

没人可以预测未来。大多数对冲基金的免责声明都会强调与此大同

 

小异的话：“过去的业绩并不预示着未来的结果。”然而还是有些人觉得： 虽然他们不能预测未来，但是能管理它的风险。这个问题就是纳西姆•塔 勒布（Nassim Taleb)所谓的“黑天•鶴”。就像股市崩溃一样，黑天鹅是 罕见的异常事件。在正态分布曲线中，该事件发生的可能性是逐渐降低的， 最后成为一条非常细小的尾巴，也许它发生的可能性只有0.0003%。问题 在于，当这些事件发生时，它们会开启一个B点世界，整个风险模型也 就不再适用于这个新世界了。2008年的股市危机即是如此。敢于冒险的 人出现了想象力问题，在B点世界，这个问题跟我们所有人不可避免地 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B点世界，每个人都会大发其财。

2. 利益集中的问题

包括2008年的金融危机在内，很多情况下会出现结构失调，有些人 会承受分摊开来的成本，而另一些人则会获得集中性的收益。当不良资 产救助计划（TARP)的7000亿美元最初被分配之时，美国大约有3亿 人口，分到人头上相当于每人大约2300美元。这并非一笔微不足道的 钱，但是，在一个庞大的计划中，2300美元又不足以促使你或我花上3 年的时间去跟联邦政府打官司。然而，对于接受了该紧急救助的公司来说， 那些钱关乎它们的生死。它们因为集中输送的资金而受益，而我们却要 分担那些成本。

曰常生活中，如果有人在电梯门或地铁车门即将关闭时跳进或跳出， 他们就会浪费电梯或地铁列车中的每个人几秒钟，但那些人却省下了 5 分钟，不必等待下一趟了。他们获得了集中式的收益，而其他所有人则 要分摊相应的成本。然而，如果每次有人为自己节省5分钟，从而为列 车上的数百人拖延几秒钟的话，它的总和将会超过5分钟。从整体上讲,

 

每个人的境遇会更糟，只不过分散呈现而已。

企业充斥着这些成本效益匹配失衡的结构性问题。这些问题很多具 有全球性公地的结构性特点：如果住在英国的一个小村庄，你想必很想 在城镇的公共绿地上放牧自己的羊。但如果人人都在做你正在做的事情， 小镇的公共绿地会被啃食殆尽。污染也是按照这种方式起作用的。你自 己很容易会随手扔垃圾。一个苹果核有什么？但如果每个人都这样做， 散步的路上就会到处散落着苹果核。

分摊成本和集中受益的其他问题不是全球公地问题，而只是地方性 的结构问题。20世纪70年代，出现了一个标志性的车尾贴，内容是请求 美国政府举办一次烘烤食品售卖活动[烘烤食品售卖活动（bake sale)指 父母烘烤出甜食，交给上学的子女，这些学生会把它们卖掉，为某个学 生倶乐部筹款，或用于慈善。一译者注],用以购买轰炸机，它援用的 是学校项目的筹资方式。有些事情所需的资金只是从数量庞大的钱堆中 取一点零头而已，比如轰炸机或银行家的奖金相比国防预算或交易费用。 其他事情则要靠每一分钱都不放过才能筹得资金，比如教师的薪水或烘 烤食品销售项目。

这不是应该给银行家和教师付多少薪酬的道德问题，而是为什么会 轻而易举地给银行家那么多报酬的结构性问题。从整体上讲，银行家薪 酬犹如小河与水库的关系，为买轰炸机而卖烘烤食品式的老师的工资却 是一分一分地积攒起来的。技术平台逐渐使得成本分摊方更容易携手合作， 通过众包筹集资金，但结构性失衡成为设计的约束。

当美军不得不搞烘烤食品售卖活动才能购买轰炸机，而政府给教师 发放足够的薪水时，事情就好办了，花一大笔钱，并因此获得回报比较 容易，比如，作为不良资产救助计划的一部分，美国政府到目前为止已

 

经从这些投资上获利，当然，这取决于你怎么看。根据保护公共利益新 闻网（ProPublica)的披露，到2015年10月，美国财政BP已1花掉了 6170亿美元，而把退款、股息、付息、认股权的出售和其他收入加在一起， 回报数为6730亿美元。即使对于政府来说’这种花大钱赚小钱的权力仍 要持有，或如埃德加.布朗夫曼（Edgar Bronfman )爵士曾经说过的：“将 100美元变成110美元是工作。将1亿美元变成I.1亿美元则是挡都挡不 住的。”

3. 外部性问题

就其核心看，经济理论是理想化的东西。有人相信市场可以协调自 身的行为，因此，我们才得以最大限度地利用稀缺资源。理论上，最贵 的就是最有价值的。但市场并不将一切价值物包含在价格之中。不管是 积极的还是消极的，市场之外的价值物被称为“外部性”。这些都是经 济系统无法掌控的裂缝。

你的时间是企业成本结构的一种外部性。如果时代华纳公司来不及 为你架设传输光缆，你付出的时间成本不属于时代华纳显性成本结构的 一部分。他们不得不支付员工的工资。对公司来说，为更少的员工支付 工资，比如给8个而不是10个员工付工资，当然更便宜，却加大了某位 员工赶不及架设光缆的可能性。时代华纳省了钱，而你付出的代价是不 确定和可能耽误的时间。

你承担的成本是相对分散的，而公司获得的好处是相对集中的。同样, 没有人会为你第四次要求医疗保险公司赔付所花的时间买单。通常，医 疗保险公司也会因浮存金的存在而受益，所谓浮存金即是在整个延迟期 间存在你计息账户里的钱，比如报告延迟和理赔延迟。

 

我经常梦想着有一根魔杖，在我希望世界和平之后，我还希望：即 使公司延误了时间，或因为公司的失误，你不得不打电话，却无休止地 待机时，公司必须向每个人支付最低工资。它的定价要反映外部性。而且， 连同对垃圾邮件收取高额费用一起，在定价时反映造纸废水、环境废物 和邮递员的时间会从根本上改变现代西方人对于世人应该如何的认知。

从污染到艺术家的创造性工作，赋予一切事物财产所有权有助于对 它们的定价，但我们做得还不够，还没有反映到定价中的成本呈现为设 计问题。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起点，任何时候你看到价格与价值不相等， 那时，经济学就失效了。

4. 政治问题

设法证明这种说法是错的：要么通过教育，要么对竞选筹款实行改革， 所有的社会问题都可以因此加以改善。这个国家存在特殊利益集团和蒙 昧的选民，可想而知，这样的选民难以理解经过激烈的钩心斗角之后出 台的上千页的政治分肥立法，此两种人的政治问题是我们最大的经济问 题。立法或监管金融服务业的人并不总能很好地领会其意义。而我们这 些选民心里就很明白。在已做出的决策中，也存在利益冲突问题，例如： 辩护律师和医疗责任事故法律，医疗保险公司和医疗改革。至少，极少 见到竞选筹资的改革，急需我们展开讨论。捐款人和游说者成了吹牛大 王的一般等价物，大家茶余饭后谈什么成了他们说了算。

我们有责任自我教育，但是大家都很忙。此外，对于个人来说，了 解政治制度是利益均沾的，但要是花时间去做相对而言是要共担成本的。

如果我们都耗费时间，整个系统就会获得汇聚式收益，否则，就会 承受损失。世界上的信息如此之多，很难充分了解。我个人愿意了解泰

 

诺（Tylenol)的化学机理和比特币的加密算法，且不说选举程序和如何 更换漏气轮胎，这些事情可能我穷其一生都无法了解清楚。但跟其他人 一样，我仍然有责任为此而振作精神，至少要试一试。

5. 人性问题

人们容易追忆往昔岁月，那时，人们赤脚踏雪，步行上学，来回都 要爬山，或者公众人物包二奶，但我们未必知道那些庸俗香艳的细节。 尽管如此，人们也很容易感到罗杰•班尼斯特或“最伟大的世代”（Greatest Generation)身上体现的尊严和勇气等传统价值观已经衰落。技术和公司 形式接手做的事情越多，人们就会觉得对自己决定应负的责任越少。

适用于计算机和纸的也适用于大规模的联合企业和人性。计算机可 以替代对纸张的需求，因为你可以在屏幕上阅读。然而，我们拥有的计 算机越多，实际上打印的就越多。同理，公司的基础设施和技术旨在将 系统和决策自动化，从而取代人为的错误或行动迟缓。然而，从算法交 易（algorithmic trading)到自动驾驶的飞机，拥有这样的系统越多，就越 需要人驾驶它们。

6. 公共风险问题

在《杂食者的两难》（ 77?e Omnivore’s Dilemma ) 一书中，迈克尔•波 伦（Michael Pollan)建议我们在周围的杂货店购物，那里有肉和农产 品。另外，他解释说：所有食物都是由玉米糖浆和其他玉米副产品制成的。 如果我们吃了它，那我们就是玉米做的。金融业同样如此。一整套无关 的交易可能突然会跟一个共同的危险因素绑到一起。整个金融系统一不 小心就成了玉米制的，也就产生了把一切放在一个地方的常见风险。

 

例如，有位华尔街的交易员观察美元和日元之间的汇率和相对利率， 看到一个做“外汇套利交易”的好机会。这意味着该交易员要以低利率 借入日元，将它们换成美元，再买入回报较高的美元。问题在于，如果 每个人都这样做，部分美国债券市场不知不觉就成了日元的天下了。

这个问题很难解决，因为它的重心在信息的特有经济特征上。投资 策略通常是零和的。犹如足球或橄榄球比赛，只能有一支球队获胜。（一 个队敲，为+1，另一队输，为-1，因此，和为零。）很多机会可能不 是双赢的，因此，交易员想要保密，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好点子。他 们想要那个+1。但那也意味着他们可能都在做同样的事情，却谁也不知道。

与监管者或被监管者共享此信息也被视为是棘手之事，因为一旦知道， 信息不可能不为人所知。如果我有一个祖传秘方，在我告诉你之前，你 不会知道它的价值。但一旦我告诉你，你若能把它记在心里的话，为什 么还愿意花钱买它呢？信息的经济寿命使得监督难以做到。但是，如果 我们都较好地理解了套利交易，比如问一问实际操作的人，让他们教我 们如何做，也许我们能想出更好的方法，既管理好共同的风险问题，也 没有揭穿他们秘密的风险。这种限制与只是多赚钱或少赚钱有所不同。 这个问题可以说是“个人承担风险会突然变成集体承担风险”。

7. 资本主义无处不在的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简单，那就是资本主义无处不在。对任何制度进行重 大变革都是严肃和未知的，类似于现代社会的水力压裂技术，它可能有效， 也可能无效，目前我们并不知道。由此断定：不了解市场经济的人是我 们这个时代最大的政治挑战。

市场失灵与企业战略是同一枚硬币的正反面。在这些问题中，任何

 

一个都会给你一种搜取更多价值的方法，只要你能弄明白如何站到正确 的一方。受益于市场失灵是激活你开明自利的一种形式。此外，我会问 你两个不同的关乎价值观和道德观的问题，我认为它们的影响力最大，

也是决定性的，你完全可以自己问一下自己。

第一个问题：在定义自我利益时，你会有多么狭隘或宽泛？开展大

众教育符合你的利益吗？或更确切地说，为社会制造商即或灸4财富符 合你的利益吗？生活在一个人们能接受教育的社会是自利的吗？或者， 对于以安•兰德（Ayn Rand)的方式做出贡献而致昆的人来说，这符合 我们的共同利益吗？不存在一个正确答案，但这些事关个人的价值观和 道德观，将确定你是如何认识企业应像一个系统一样运行，以及人们应 该如何在这个系统范围内行事。

第二个问题：你有多么在乎理论上或实践中的东西？例如，很多人 承认某些政府机构臃肿、管理极差而且官僚主义严重。但是，一说到实 际的缺点，你是宁愿接受它的不完美，还是认为理论上是完美的政府， 只是没有给人民以安全的保护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决定了你在选举中如 何投票，也会告诉你很多如何解决组织问题的办法，或即使结果并不完美， 还是会给人们留出遵从规则、寻求自己解决方案的余地，又或者即使会 妨碍人们的创造性，还是会制定人们必须遵守的规则。

艺术项目可以是一个公司或组织，甚至包括社会在内，任何艺术项 目的现实性在于，至少以我自己较小绘画类项目的经验看，一个项目通 常以某种理想化的形式呈现在你的面前。然后，你开始创作，完成一半时， 你意识到它与你想象的完全不同。重要之处是在那一点之后发生的一切。

不管是整个社会，还是我们的家庭或工作场所，我们生活的这个世 界像是已经完成了一半的绘画。我们很少有空白画布，几乎总是得到很

 

多了，却还是制造自己希望得到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我们 建立B点世界并非从零开始，而是从我们居住的A点世界开始的。因 此，我们全都必须与不完美作斗争。我们可能想要制造一台永动机，然而， 我们受到物理定律的限制。我们不得不接受：追求完美充其量只是绘制 了一条通向美好和完美的线路。我们的创作永远不会完美，绝对的完美 只存在于真空之中。我们的创作会受到共事关系和现存个人环境的限制。